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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粒不肯“发芽”的种子
南京市晓庄小学 杨悦
工作第七年，带了很多班的学生，我总觉得自己摸透了孩子们的心思——尤其是社团活动里，那些眼睛发亮、抢着围到实验台边的“小话痨”，永远是现场的焦点。而小Y，却像株安静的含羞草，每次社团活动都准时来，却总躲在后排靠窗的位置，老师提问时低着头，分组实验时也只是默默跟着伙伴的节奏，连递器材都轻手轻脚的，像怕碰坏什么宝贝。
这学期社团刚好开启“植物的秘密”主题探索，活动结束时我布置了个自主实践任务：每人领三粒绿豆，找个透明杯子，铺上湿纸巾，观察种子发芽的过程，每天记好生长日记，下次社团活动带来分享。任务刚说完，社团里就炸开了锅，只有小Y悄悄把绿豆放进铅笔盒，指尖轻轻碰了碰绿豆光滑的表皮，又飞快缩了回去，背着书包安静地走出了教室。
一周后的社团活动时间，孩子们纷纷举着自己的“成果杯”围过来：有的杯子里已经冒出了白白的芽尖，有的豆瓣都撑开了小绿伞，唯独小Y坐在原位没动，直到我走到他桌边，才慢慢把藏在桌下的杯子挪出来——三粒绿豆安安静静地躺在纸巾上，胖乎乎的，胀得发黏。
“小Y，你是浇了多少水啊？”我走到他桌边，声音放轻了些。他猛地抬头，眼里满是惊慌，手指紧紧抠着杯子边缘：“我、我每天都浇，早上一次，晚上睡前还喷点水，可是它们就是不发芽……”旁边有同学小声笑起来：“是不是种子坏啦？”小Y的头又垂了下去，肩膀都垮了。
我摸了摸杯子外壁，湿漉漉的，纸巾都泡得发沉。“可能是水太多啦，种子也需要呼吸呢。”我随口安慰了一句，便转身去点评其他同学的成果。那时的我，满脑子都是社团的分享节奏，没注意到小Y悄悄把杯子又塞回桌下，指尖在绿豆上反复摩挲，像是在跟它们说悄悄话。
转机出现在周三的午休时间。我路过教室，看见小Y蹲在窗边，阳光刚好落在他背上。他面前摆着两个杯子，一个是原来的，另一个是新的，手里捏着张纸巾，正小心翼翼地把绿豆放在上面，嘴里还念念有词：“这次少浇点，就浇两小勺，你别再睡啦。”
我悄悄走近，发现他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图：第一天画了三颗圆绿豆，旁边标着“浇了半杯水”；第二天绿豆没变，他画了个哭脸；第三天他用红笔写着“问了奶奶，奶奶说水多了会烂”。最下面一行，是用铅笔描了又描的字：“再试一次，一定行。”
那一刻，我忽然想起陶行知先生的话：“真教育是心心相印的活动，唯独从心里发出来的，才能打到心的深处。”我之前那句轻飘飘的“水太多了”，根本没走进他的心里，这个内向的孩子，没敢追问“到底浇多少才合适”，而是自己悄悄去问、去试，这份执着，比那些顺利发芽的种子更可贵。
“小Y，老师能加入你的‘发芽计划’吗？”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他吓了一跳，看到是我，眼睛里先是慌乱，接着亮了起来。我们一起查找资料，知道绿豆发芽需要“湿润但不积水”的环境，还从社团器材柜里找了个带小孔的塑料盒，在底部铺了两层纸巾，每粒种子之间留了手指宽的距离。
“用滴管浇几滴水，确保纸巾湿润，到下午看看纸巾是不是干了，好不好？”我握着他的手，教他用滴管量水。他点点头，把滴管握得紧紧的，像握着什么宝贝。那天下午放学，他特意跑到办公室跟我说：“杨老师，我把杯子放在窗台上了，阳光刚好能晒到，不会冷的。”
三天后的社团活动，小Y一进门就举着杯子朝我跑过来，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些：“杨老师，发芽啦！你看，它长出小尾巴啦！”绿豆的种皮裂开，露出白白嫩嫩的胚根，像小虫子似的探出头来。我把社团的小凳子围成一圈，让他坐在中间分享自己的“实验经历”，讲到“问奶奶”“换杯子”时，围坐的同学都听得入了神，还有人举手说：“小Y，你比书上写得还清楚！”
陶行知先生还说过，要“解放孩子的头脑、双手、脚、空间、时间”，让他们充分去探索。我以前总盯着那些爱发言的社团活跃分子，却忘了像小Y这样的孩子，会用自己的方式悄悄生长——就像那粒看似“不肯发芽”的种子，不是不发芽，只是在积蓄力量，等待合适的阳光和水分。
现在每次社团活动结束，我都会站在门口跟大家说：“遇到问题别着急，不管是找老师、问家长，还是自己试错，都是最棒的科学探索。”我盼着每个社团成员都能知道，就算你像小Y一样安静，像那粒迟迟不发芽的种子一样“慢半拍”，你的努力和坚持，也永远值得被看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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